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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分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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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族長和裏正兩人一片驚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楊老爺子和何氏。

他們只知道楊鐵柱受傷頗重,還沒聽說過這個。

楊二老爺子是事先知道實情的倒也沒有多驚訝,只是邊聽他大姐說邊在旁邊不住搖頭。

他這個大哥呀,一輩子被個婆娘牽著鼻子走。他這個婆娘是個好的也就算了,關鍵她不是個好的。當初沒分家的時候,他和他媳婦兒沒少在這婆娘手裏吃虧受氣。吃虧也就算了,何秀珠這婆娘從年輕的時候給人受氣的本事就不小。那是可是能把活人氣死,把死人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

楊老爺子旱煙桿子都拿不住了,手忙腳亂的把掉在褲子上的火星拍滅。

“當、當時時不是不想去……”

何氏打斷他的解釋,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的翻眼說道:“那時候家裏就那麽點銀子,老四還等著考試要用。”邊說邊眼睛惡狠狠地挖著楊氏。

這個人,這個楊春花,從她年輕時候就開始就跟她做對!最喜歡幹的事就是當著所有人面來下她臉。

“是的,老四要考試,所以老二的命也不算什麽……”楊氏流著淚,嘲諷的喃喃著。

楊鐵柱臉色也暗了下來,林青婉更是紅了眼圈。她本來就身形嬌弱,看起來弱柳迎風,此時眼圈一紅拿著手絹擦著淚,更顯淒婉。

楊族長和裏正都是搖頭嘆息,自古一來父母偏心都是不在少數的,但是很少見到這樣為了一個兒子而罔顧另外一個兒子性命的事。

楊氏抽抽噎噎繼續控訴著,“……還好孩子福大命大沒出什麽事兒,在醫館養了幾天傷就回家來。家裏天天給孩子喝稀飯吃粗糧,小兩口沒辦法自己摳銀子出來開小竈補身子……現在更是因為孩子以後可能胳膊不好了,就要把小兩口掃地出來……可憐我這侄兒媳婦肚裏剛懷了孩子……這麽冷的天,讓兩人凈身滾蛋,這是一個當娘的說出來的話嗎?”

說完,楊氏就捂著臉哭了起來。她不是裝的,是真心哭。真心心疼鐵柱這孩子,巴心巴肺的對家裏,最後落了這麽一個下場。

楊二老爺子搖頭道:“大哥,按理說我不應該插嘴你屋裏事的,但是你和她這麽做不地道!”

那個她,是說的何氏,當初他們分家的時候也鬧得很厲害,所以楊二老爺子一家從來不喊何氏,楊二老爺子連大嫂這兩個字都叫不出口。

楊老爺子灰敗著臉,塌著腰坐在那裏。

他不知道怎麽解釋,也沒話解釋。本以為已經過去的傷口,又被人狠狠地撕裂開來,鮮血淋漓。

他不知道怪誰。

怪他自己?怪何氏?怪大姐?……他真不知道!

何氏還在旁邊跳囂,“關你楊春花屁事!這是老娘家,老娘就說了就算!他是我生下的崽,我讓他滾他就必須給我滾……”

楊族長站起來,怒道:“何氏,你給我收斂些,小心我開族中大會把你這個惡婦給休出楊家門。”

像在落峽村這裏的小地方,還是滿講究傳統了。某一戶如果真的出了道德敗壞有辱門風的惡婦,族長可以召開族中大會,通過一致決議把她休出宗族大門的。

楊老爺子氣極,趕緊站起來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何氏站起來想撕扯他,想到楊族長說要把她休了,也不敢動手。

楊老爺子看老婆子膽怯了,趕緊讓楊鐵栓把人給弄進去。並威脅她不準再鬧,再鬧真把她休回去。

楊鐵栓看情況不對,別真把族長觸怒了把她娘休出門,只能硬拽著老娘就往東屋走。

何氏一走,屋裏頓時就清靜下來。

楊族長和裏正兩人對望一眼,低聲商量了一下。

然後楊族長又征求了一下楊鐵柱和林青婉的意見,楊鐵柱還是那句話分了算了。又問了問楊老爺子,楊老爺子沒說話,只是捂著臉坐在那兒。

楊族長清清喉嚨,開口說道:“雖說父母在,不分家。但是有時候已經過不下去了,還是分開為好。可是凈身出戶這肯定是不行的,說出去人家鄉親都會罵我們楊家處事不夠公道的。楊栓這個家怎麽分,還是要你來說。但是——先說好一點,鐵柱兩口子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要做的太過分了。如果做得太過分,連我們都看不過眼,那就請全族的宗老到場,大家一起來幫你分家。”

楊老爺子眼看木已成舟,連族長都發了話,老二兩口子態度堅決,而且老婆子今天鬧明天鬧,還不如就把老二兩口子分出去,徹底清靜算了。

於是,他也沒說話,站起身去拿了家裏的地契來。

楊老爺子思索了半響,緩緩開口:“家裏一共有12畝地,好壞都差不多。房子就是眼前這麽多,銀子——”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暗啞。“銀子都拿給老四考秀才了,這你們也知道。家裏一共四個兒子,按理說,是一個兒子3畝地,但是我們老兩口還沒死,家裏還有一個兒子沒有娶親一個閨女沒有出嫁。所以地的話,分老二兩畝,房子的話就老二住的那間屋子分給他吧,農具他自己挑兩件,就這些了。”

楊老爺子沒有提家裏的牲口,家裏不光有牛有豬還有十來只雞,也沒有提楊鐵柱他們欠下的藥費怎麽辦,不過林青婉本來就沒指望能分到什麽,只要能順利分家不用凈人滾蛋就好。

楊氏聽出來不對,開口問道:“那糧食呢?”

糧食可是鄉下人立命的根本,光分地和房子,地現在天冷種不了,房子又不能吃,不給糧食讓倆孩子喝西北風去呀。

雖說這兩個孩子手裏還攢了一點銀子,但是楊鐵柱現在動彈不了,林青婉又懷著身孕,那錢可是要掰著花的,楊氏不得不為兩個孩子考慮。

當然,楊氏也聽出了楊老爺子刻意把楊鐵柱‘欠’的藥費漏了,但是她看楊鐵柱兩口子都沒吭氣,所以作為‘債主’的她也沒好意思提。

“糧食?”一提到糧食,楊老爺子就有點怔忪了。但他還是抹了把臉,頹廢的啞著嗓子開口說道:“糧食交了稅子以後,為了給老四湊考試的錢賣了一大半。家裏沒什麽糧食了,要不然、要不然何氏也不會……”

剩下的話楊老爺子沒有說完,但是大家都聽明白他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因為家裏沒錢沒糧,何氏才動了要攆人的心思,她不想養兩個廢人在屋裏頭。

楊族長和裏正聽了都是非常無語,但也不好說什麽。

楊氏還想說什麽,林青婉拽了一下她。

“算了,就這樣吧,糧食我們不要了。”林青婉說道,楊鐵柱在旁邊點了點頭。

楊族長和裏正他們看雙方一說好,便讓拿來筆墨紙硯立分家文書。剛好屋裏有個讀書人,倒也不缺這些。

王氏倒想說兩句,但是一想到族長和裏正今天來就是來主持分家的,所以想把二房凈身掃地出門根本不可能。

轉念一想,兩畝地也不多,家裏還有10畝呢,就是心疼二房住的那房子。她本來準備等二房滾蛋以後,就把那房子要過來給大郎幾人住的。

楊鐵栓腦子比自己婆娘清楚,知道現在是木已成舟,索性一直站那裏不吭氣。別到時候鬧得族長裏正看不過去,直接強制分家就得不償失了。

何氏在東屋爬在門上聽著,聽到要分二房兩畝地很想出去鬧上一番,但一想楊族長和楊老爺子的話,只能壓著性子也不敢出來插嘴,心裏是火燒火燎的。

三房兩口子,你望我我望你,姚氏眼中滿是祈求,楊鐵根則是滿眼掙紮。

姚氏眼裏的光芒慢慢黯淡下來,楊鐵根眼睛一閉一跺腳對姚氏點了一下頭就沖了出去。

就在裏正好立分家文書,準備讓雙方都簽字畫押的時候,楊家三房兩口子突然沖出來,‘嘭’地一下跪在了堂屋中央。

楊族長很是詫異,連忙站起來要去扶兩人。

“這是咋了?”

楊鐵根滿臉痛苦掙紮,但是想想幹瘦的媳婦還有兩個又瘦又小的孩子,只能把額頭觸地哭著對楊老爺子說:“爹,你、你也把我分出去吧!求求你了!”

楊老爺子聽到這話大受打擊,不敢置信的指著他,“你、你——你再說一遍……”

楊鐵根趴伏在地上,不斷的搖著頭,“爹,我啥也不多要,你就照著二哥那樣把我分出去吧,我也不要糧食了。你就當我不孝吧,實在是過不了了,真的過不了了……”

姚氏嘴笨,也學不來林青婉的慢慢布局,只能楊鐵根說一句,她就在旁邊磕一個頭求著楊老爺子。沒磕幾下,額頭上就磕了個血印子出來。

林青婉走上前去,要把她拉起來。這可是磚石地面,照姚氏這麽磕,非把人磕死不可。

姚氏跪在地上就是不起來,臉上滿是淚水。細條的瘦臉上鼻涕淚水混成一團,再加上額頭上的血印子,看起來讓人心酸又可憐。

“爹,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們,求求你……”姚氏嘴裏不停的喃喃著,又要俯下身去磕頭。

林青婉鼻子又酸的厲害,把眼睛瞪的老大,才沒讓眼淚出來。

什麽樣的家,能把兒子媳婦逼成這樣,逼的人求著把他們分出去。

楊族長和裏正都過來拉這兩口子,可是兩人就是不起身,跪在那裏趴伏在地上。

兩人只能站在旁邊不斷的搖頭唏噓,他們對三房在楊家的內情不是很清楚,只聽說楊家三媳婦在屋裏不受人待見,但看這兩口子這樣就知道在這家裏也是不好過的。楊鐵栓臉上的血口子還有姚氏臉上的腫紅,楊族長和裏正也不是瞎子,當然看見了。只是當事人不吭氣,他們也不好問出口。

楊老爺子大受打擊的癱在椅子上,滿臉頹廢。沒有想到一向老實的老三,居然會當著族長裏正來這麽一出。

何氏在裏面終於聽不下去了,撞開門沖出來,上來就是對姚氏劈頭蓋臉的打。

“我讓你攛掇我兒子跟我鬧分家,我讓你成天不幹人事兒,我打死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小爛貨,小-屄-貨,你個壞心腸的腳底流膿,簡直壞出了水兒……”

何氏沖過來的動作太大,林青婉差點沒被她撞出去,還好楊鐵柱在後面攙了她一把。

楊族長看這潑婦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打兒媳婦,罵的如此難聽,氣得是直跺腳。

可是婦人之間的撕扯,他一個大男人怎麽好意思上去插手,只得對著楊老爺子吼道:“楊栓,你管管你這個潑婦,我們楊氏家族怎麽娶了個這樣的潑婦回來,丟人啊丟人啊!”

楊老爺子又悲又憤又驚又怒,瞪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抖著嘴唇想說話,半天話也沒說出口。

楊鐵根眼看姚氏被何氏壓在身子下面,揪著頭發大嘴巴抽。姚氏本來身材就幹瘦嬌小哪裏是怒中何氏的對手,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只能任何氏在她身上又揪又掐,一邊還挨著巴掌。

楊鐵根腦中繃了許久的弦,‘啪’的一聲斷了。

他膝行過去,一把把何氏揮坐在地上。將姚氏攬在懷裏,紅著眼睛嘶吼道:“沒人攛掇我,是我自己要分家,就你天天這樣,你覺得日子能過嗎?我們兩口子成日裏累死累活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為什麽在你嘴裏就落不下一個好?如果孝順換來的就是任意欺辱非打即罵,那麽我不要孝順了!”

這是向來沈默寡言天天在家充當小透明的楊鐵根,第一次對楊家對何氏發出這樣的咆哮。

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是人呢,尤其是壓抑已久,被人欺負到無路可走的人。

“我要分家!!”

楊鐵根撕心裂肺的咆哮驚傻了屋裏所有人,包括楊老爺子,包括何氏,包括大房兩口子……

何氏跌坐在地上,半天緩不過神兒來。

楊氏在旁邊再也看不下去了,抖著手指頭指著楊老爺子直跺腳。

“老二,你就做點人事兒吧,你放過他們老三兩口子。就沖你那婆娘那樣子,你是不是想把兩個孩子逼死才願意啊!”

姚氏蜷縮在楊鐵根懷裏,臉上青青紫紫,臉腫得連眼睛都看不到了。她眼看鬧成這樣楊老爺子都只是漠視不發話,眼一閉,心一橫,扯了一個蒼涼的淺笑。

她推開沒有防備的楊鐵根,摸出袖子裏提前準備好的繩子,就往房梁上套。

話也不說,也不哭了,只是沈默的打結。

眾人皆被她這個動作嚇到了,楊鐵根趕緊上前緊抱住她。

“鐵根他媳婦,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事好好說。”

“媳婦兒,媳婦兒……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兒啊……”

話還沒說完,楊鐵根就大哭出聲。

“爹,我求了你了還不行,你是不是想看見我們一家四口全部吊死在你面前啊!”看楊老爺子還是不理他,楊鐵根又跪到楊族長面前,“叔爺爺,求求你,幫幫我們家,如果不是實在沒法過了,我不會這樣的……”

楊族長跺著腳直嘆氣,氣急敗壞。

“楊栓,你說句話!你要是不說,我就來幫你說了。”

楊老爺子閉著眼睛癱在椅子上,虛弱的晃晃手。

“老三媳婦兒,你下來,我給你們分……就照老二那樣分……”

姚氏聽到這話停下手裏的動作,緩緩的轉過脖子看向楊鐵根。想確定她聽到的話不是假的,楊鐵根用力的點了兩下頭。兩雙同樣滿是淚水的眼瞳在對視之間炸出了一絲驚喜的火花……

何氏聽到楊老爺子同意要給老三分家,沖出來又想鬧騰。

姚氏眼見婆婆又想來鬧,她一手拽著她打好結的繩子,一邊用力的環著何氏,掐得死緊。

青腫的臉湊到何氏耳邊,笑著對她啞聲低語:“婆婆,來,婆婆,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活了……你恨我,想讓我死……其實我也恨你,但是你是我婆婆,打罵我都不能還手……”

姚氏的嗓子已經哭啞了,聲音就像砂紙在打磨木頭,再加上她臉上露出的笑,襯著她面目全非的臉著實詭異非常。

“……婆婆,你想讓我死對嗎?來……我成全你……我把繩子環好了,你幫我套上去……來啊,快來啊……你來啊……”

低啞的嗓音,配著姚氏慢悠悠的腔調,加上她神經質的臉上詭異的笑。

何氏盯著這離她很近的那張臉,眼睛越瞪越大,她猛地把姚氏手推開,滿眼驚恐的瞪著她,覺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何氏看出來了,這姚氏肯定是瘋了,從上午那會開始就瘋了。

她看著姚氏臉上那神經質的笑,還有那根在眼前不斷晃悠的麻繩,再加上聽到姚氏不停的說讓她來,嚇得尖叫一聲,串回了東屋。

楊老爺子這會兒已經沒有精神去關心老婆子怎麽樣了,他心如刀絞的看著站在他面前態度決絕的楊鐵根。

“老三,你想好了?”楊老爺子的聲音很低沈,幾不可聞。

楊鐵根堅決點一下頭。

楊老爺子心中一刺,又開口說道:“你們三房沒有個兒子,你可想好了,到時候可就成了絕戶頭了。”看向楊鐵根的眼神,難掩覆雜。

楊鐵根心中一痛,臉色淒涼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爹還在拿沒有兒子的事兒鉗制他,他一直以為家裏只有娘和大哥大嫂是這樣認為的,天天叨叨說他是個絕戶頭以後把大房兒子過繼一個過來給他繼承香火。沒想到他爹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平時嘴裏不說……

“我本來還打算到時候把你大哥房裏過繼一個孩子給你,你和你媳婦鬧著要和家裏分家,以後老大可是不會把兒子過繼給你了,到時候你可是真的就成了絕戶頭……”

楊老爺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些傷人的話就這樣源源不絕的從他嘴裏叨叨絮絮的說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也許是因為此時騎虎難下,也許是因為在家裏從來不反抗的老三突然反抗了,讓他無所適從……

他甚至也有一些怨恨起老三的媳婦兒姚氏來,都是這女人攛掇的,要不然一向聽話的老三怎麽會鬧著和家裏分家……

愚蠢的人們,出了什麽問題以後,從來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習慣性的遷怒。楊老爺子也不能例外……

楊老爺子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三房分出去,他自己心裏非常清楚家裏主要的勞力到底靠誰。

以前靠著楊鐵柱和三房兩口子,現在楊鐵柱廢了要分家出去。對於這個二兒子,他心裏也許有著不忍有著痛苦有著愧疚,但是這一切情緒都抵抗不了何氏的堅決鬧騰亦或是自己心裏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陰暗……

畢竟,楊鐵柱已經廢了,哪怕他再心痛再悲傷,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但是家裏的窘境卻是迫在眉睫……

如今,老三兩口子也鬧著要分家出去,楊老爺子才真正感覺到在心口挖肉是什麽感覺了。倒不是說他有多稀罕老三兩口子,而是家裏即將面臨的一個困境——

以後家裏的活兒誰來做?

即使此時的楊老爺子被今天這一天的鬧騰弄的滿腦子都是漿糊,這個念頭也一瞬間就跳到了眼前……

他不能失去老二後,在失去老三。

所以他不惜以沒兒子來當借口,想打消老三兩口子這個念頭,甚至隱隱帶點威脅的意味……他知道老三心裏最大的弱點就是沒有一個兒子……

自私嗎?

也許自私,也許不自私吧!這個問題誰也說不上來。

楊鐵根看著自己爹在他眼前不斷張合的嘴,突然感覺大腦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他有點想笑,又有點莫名的悲哀湧上了心頭。感覺自己手被握了一下,他望向姚氏難看的臉。這張臉看起來青腫交加慘不忍睹,眼中卻有著鼓勵有著決絕……

頓時,心中一片輕松。

“爹,你不用說了,絕戶頭就絕戶頭吧,兒子我認了。”

楊老爺子楞住了,看著兒子,神情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陌生。

楊鐵根抹掉臉上的淚水與頹廢,大聲說道:“就照二哥那樣給我分吧,我知道家裏糧食不多了,糧食我也不要了。”

楊老爺子啞然,他的手劇烈的抖了起來。他想去拿起旱煙點上,卻發現自己手抖的連這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正在恍惚間,又聽見老三對裏正說:“裏正叔,麻煩您把文書擬一下。”

楊老爺子心頭在絞痛的同時,又添了一抹蒼涼……

楊鐵栓兩口子眼看老爹老娘都敗下陣來,本來還想說幾句的,只能悻悻閉嘴了。

王氏有點不甘,插了一句,“這分家是分家,總得把給爹娘的奉養商量好吧?”

楊老爺子恍惚之間聽到這句話,默然的點點頭。他又聽見自己聲音機械式的說道:“我們老兩口還需要生活,以後哪個兒子分出去,給我們的供養都是不能少的,這個最好在文書上寫明。”

對於這個,二房和三房都是沒有意見的,自古一來,贍養老人都是天經地義的。

楊老爺子又聽見自己聲音說:“每個人每年就給我們老兩口一石糧食,外加一兩銀子吧。”

這個聲音很陌生,讓楊老爺子幾乎認不出來這是他的聲音,但是他知道這就是他的聲音……

這裏的一石是120斤,一石糧食沒什麽,一兩銀子倒是有些多了。畢竟每家就那麽兩畝地,給了老人一石糧食,還要給一兩銀子,就地裏那點出產著實剩不下什麽。

楊族長和裏正看向二房三房幾人。

林青婉和楊鐵柱覺得沒什麽,只要能分家就行,現在就看三房兩口子了。

姚氏想了想沖楊鐵根狠心一點頭,楊鐵根想想也是,大不了就是以後自己累點苦點,只要日子過的舒心就行,便也沖裏正點頭同意。

楊族長撫撫胡子,開口說了一句公道話,“這次分家沒有給兩家分糧食,那供養就從明年開始施行吧,反正還兩個月就要過年了。”

楊老爺子此時騎虎難下,只好木著臉點點頭。

很快分家文書就擬好了,雙方除了林青婉識字以外,沒一個人識字的。

林青婉把一式兩份一共四張的分家文書拿過來看了一下,就對楊鐵柱點了點頭。

楊鐵柱二話沒說,就用手在硯臺裏沾了點墨,蓋上指印。

楊鐵根看二房都蓋手印了,也拿過自家的文書蓋上指印,行動中連一點遲疑都沒有。

楊老爺子此時再怎麽不甘,事情也早已成了定局。他拿過文書,抖著手蓋上自己的指印。

蓋好手印後,他把文書扔在桌子上,臉色灰敗的閉上眼……

好啊,好啊,都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以後就不再鬧騰了……

林青婉拿過屬於他們的那份,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三房兩口子拿著分家文書,心中即悲又喜,心情覆雜。

這個家分得真是高氵朝疊起,讓人意想不到啊。

楊族長和裏正看沒什麽事了,就站起身準備告辭。

按理說,一般像這樣的情況,家裏都是要請出來主持公道的人吃上一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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